長三角加速布局航空制造產業鏈

長三角周邊圍繞大飛機項目布局的城市將逐步實現收益。大飛機項目進入全新發展階段，也必將為這些城市的產業鏈發展按下加速鍵。

5月14日6時52分，編號為B-001J的C919大飛機從上海浦東機場第4跑道起飛，于9時54分安全降落

7月19日，C919大型客機6架試飛機圓滿完成全部試飛任務?！斑@標志著C919適航取證工作正式進入收官階段，開始全力向取證沖鋒?！盋919大型客機試飛現場聯合指揮部閻良戰區在總結大會上強調。

“航空產業是杭州未來要全力以赴打造的一個重點戰略性新興產業，當前杭州正重點發展大飛機關鍵零部件制造，兼顧發展航空服務、航空科研與通航產業。歡迎更多歐洲航空企業來杭發展合作！”在2022年4月舉行的一場中歐航空產業線上交流會上，杭州市投促局副局長楊福頌對來自法、德、英、意等15個國家的航空集群以及空客中國、賽峰中國等代表企業進行了城市推介。

太倉市副市長王莉萍則告訴線上嘉賓，太倉市是中國長三角新興航空產業之城，“我們出臺了太倉市航空航天產業創新集群發展專項政策20條，未來將著重在機身結構、MRO、航空培訓、航空特色工藝等領域，加強招引的力度”。

杭州與太倉都準備了全英文PPT，介紹本市產業發展基礎與外企成功案例。

這樣的場景是中國各城市爭相布局航空制造業的一個縮影。一方面是海外航空企業正在熱切尋找中國機遇；另一方面是一批中國城市如杭州、蘇州、南京等，正將航空制造業作為戰略性新興產業，全力加速布局。

“隨著我國產大飛機C919即將服役，巨大需求的統一市場和足夠潛力的航空航天產業鏈同時在一國之內，發展空間巨大?？梢哉f，我國航空制造業迎來最關鍵的成長時期?！焙娇债a業專家閻振宇告訴《瞭望東方周刊》。

當前，在國家力促產業升級轉型、不斷提升解決“卡脖子”問題能力、不斷提高國產化率的當前，航空航天相關產業已成為投資的熱門賽道，各城市之間航空制造業競賽進入白熱化。

新秀城市接連崛起

從歷史脈絡來看，從三線建設時期的航空軍工產業布局，到新時期民用航空工業的發展，我國逐漸形成了圍繞民用干支飛機、通航飛機與直升機、無人機等產業領域的多個航空產業集聚區。

具體包括：以天津、北京為代表的京津冀產業群；以上海、蘇南、浙北等地所在的長三角產業群；以川貴地區為中心的西南產業群；以珠海、廣州為代表的珠三角產業群；以哈爾濱、沈陽為代表的東北產業群；以西安、漢中為代表的西北產業群；以南昌、株洲、長沙、景德鎮等地為代表的中部產業群。

目前，國內航空產業領域內最重要的龍頭級別項目之一是國產C919單通道客機項目?！按箫w機項目的戰略價值之一就是帶動形成一個全新的產業鏈集群，中國自己的圖盧茲（空客總裝線所在地之一）與西雅圖（波音總裝線所在地之一）將逐步呈現?！绷_蘭貝格管理咨詢公司全球合伙人、亞洲區航空航天制造業咨詢業務負責人于占福告訴《瞭望東方周刊》。

在C919國產大飛機批產交付的帶動下，“長三角區域未來會發展為飛機機體結構、航空發動機、機載設備與系統等產業方向的核心區域之一”。閻振宇判斷。

“除了既有的西安、沈陽、成都、南昌、景德鎮等航空工業基地參與到國產大飛機的制造供應體系中，僅在長三角地區，就有蘇州和杭州等多個新秀城市崛起，圍繞國產大飛機項目明確而堅定地進行了航空航天產業集群的規劃和發展策略制定?！遍愓裼钫f。

2021年12月，上海公布《上海民用航空產業鏈建設三年行動計劃（2022-2024年）》，提出到2035年將上海打造成為具有全球影響力的民用航空產業中心，同時協同長三角建設形成世界級民用航空產業集群，為此將以上海為核心、延伸長三角，重點沿G2高速公路打造航空產業鏈走廊，沿G60高速公路打造航空科創走廊，共同建設世界級民用航空產業集群。

“這對長三角地區的航空產業鏈將有明顯的帶動作用?！遍愓裼钫f。

實際上，從2008年中國商飛落戶上海開始，鎮江、常州、鹽城、合肥等一批制造業較發達的城市，就開始圍繞大飛機等項目布局，將航空制造作為戰略性新興產業，積極招商引資，與海外產業鏈展開對話。

“大飛機項目啟動后，當時鎮江梳理了所有符合大飛機項目供應商條件的企業名單，并主動與上海進行產業對接?！辨偨嚓P人士介紹，2009年鎮江市投資超100億元建設航空航天產業園，成功引進C919飛機機身后段生產商航天海鷹等數十家企業。

近年來，江蘇蘇州、無錫、常州、南通，浙江杭州、嘉興、紹興、臺州，安徽蕪湖等城市也都在進行相關產業園布局和建設。

比如，安徽蕪湖經過近9年的發展，已經形成了通用航空制造的產業集聚區。2022年初，華夏云天航空發動機維修項目落地蕪湖，當地的航空產業鏈條得以延伸。

江蘇無錫原有葉片制造的產業基礎，2022年6月21日，無錫航空航天產業園啟動暨航亞科技航空發動機關鍵零部件項目開工，無錫市航空航天產業步入發展快車道。

2021年11月15日， 安徽省蕪湖市灣沚區蕪湖航空產業園( 張端/攝)

“政府帶我們去對接”

2019年，蘇州華易航動力科技有限公司常務副總經理徐輝正式與西北工業大學太倉長三角研究院合作，聯合建立了航空復雜管路研究中心，并在太倉航空產業園建設了太倉管路制造基地。

這一年，太倉市發布《太倉市航空產業發展規劃》，提出參與共建長三角航空產業創新鏈。蘇州華易航動力這家才創立一年的新公司有了更大的平臺。

“除了產業政策，政府也幫助我們對接更多資源?！毙燧x回憶，“當時中國商飛董事長與蘇州市政府領導前一天參觀過我們企業后，第二天太倉市工信局領導就帶我們去和商飛對接，希望日后能加入他們的供應商名單?！?/span>

從規劃來看，蘇州市的發展重點十分精細，分為大飛機產業、航天產業、通航產業、航空智能裝備、航空功能服務等五個方面。

“蘇州原本就是民用航空制造較為集中的地區，有眾多航空制造領域的外資企業，形成了較好的產業基礎?！遍愓裼钫f，“蘇州市的航空產業規劃非常清晰，在國產大飛機產業化的窗口期，蘇州的航空產業鏈將會更加厚實。除了工業制造項目外，西工大太倉校區（智匯港）、空客中國研發中心的落地也形成產學研的體系優勢?！?/span>

杭州也早早將目光瞄準了航空賽道，自2018年在進博會配套的航空主題峰會上“搭線”后，杭州市投促局就和IASC國際航空產業鏈保持著密切交流。

2019年，杭州提出“新制造計劃”，航空制造業被期待成為推動杭州制造轉型升級的驅動力。

2021年《浙江省航空航天產業發展“十四五”規劃》定下發展基調：“以杭州、舟山為重點，聚焦中國商飛、波音產業鏈，全力爭取ARJ21、C919、CR929等大型干線飛機和支線飛機產業鏈重大戰略項目布局?！?/span>

“太倉有西北工業大學太倉校區與長三角研究院，杭州則有中法航空大學和北京航空航天大學杭州創新研究院?！遍愓裼钫f，杭州擁有更多高能級的產業平臺，例如背靠蕭山機場，杭州臨空經濟示范區是中國第九個國家級臨空經濟示范區；杭州錢塘區的前進智造園，則是浙江省重點培育的“萬畝千億”新平臺之一。

“相比杭州、蘇州等近年來積極拓展航空航天產業鏈的新秀城市，南京則有較深厚的航空航天產業鏈積淀和良好的產業基礎?！遍愓裼钫f，南京不僅擁有南京航空航天大學等知名高等院校，更有眾多來自“國家隊”的航空航天企業扎根，如航空工業南京機電、航空工業宏光、南京晨光集團、中電科十四所、中材科技等。

南京“十四五”規劃綱要提出，當地將在未來網絡、航空航天、區塊鏈、量子信息、安全應急、腦科學等前沿領域率先布局形成一批未來產業集群，未來產業規模年均增長20%以上。

多城市加速布局的背景下，航空產業的集聚效應不斷加強。據航空產業網統計，在國家相關政策和產業偏好等多重影響下，2021年為中國航空航天企業上市數量的歷史最高峰。

這也與徐輝的觀感一致：“2020年我們的產值800萬元，2021年產值2000萬元，每年都在翻倍增長。按照當前的產業發展形勢，我們計劃未來3年內產值達到2億元，5年內達到5億元?！?/span>

“最終，我們依托研究院在復雜航空管路系統及產業化研發中心的技術優勢，成功成為中國商發、中國商飛、航空工業、航天科工等航空航天企業高可靠性管路配套供應商?！毙燧x說，“在研發上，我們經過973個項目的積累和多年國家級項目的持續研究，一些核心技術已取得突破，甚至成功打破了國外壟斷?！?/span>

產業鏈將出現全新突破

“隨著未來C919的首架商業交付，以及與C919項目配套的整個產業鏈更加振奮的前景呈現，我國的航空制造業將迎來一輪令人興奮的突破式發展?！庇谡几Ｕf。

“首架C919商業交付之后，C919生產線年產150架的產能逐步被激活，整個航空產業供應鏈和交付環節將按照既定模式逐步進入到更快速、緊湊的運行狀態中，歷經多年進行了龐大布局的航空制造產業鏈將真正開始發揮效力?！庇谡几Ｕf。

歷經多年、龐大布局的航空產業鏈究竟是怎樣的？

航空航天產業的供應鏈包含了人類歷史上最為復雜的工業體系，產業鏈高度垂直，呈現“棗核形”，而不是一般意義的“金字塔形”，閻振宇說：“航空工業、中國商飛、波音、空客公司是棗核頂上的點端，產業鏈龍頭企業大多位于棗核的上半段?！?/span>

傳統上，我國的航空航天產業鏈企業集中在東北、西北、西南等地。但從航空航天產業鏈上市企業各省地理分布數量來看，也有一些新趨勢：排名第一的是江蘇，其次是北京、廣東、陜西、四川、浙江，均有十家及以上的航空航天產業鏈上市公司?！敖K和廣東在相關企業數方面排名第一和第三，與其發達的裝備制造業基礎和眾多上市公司密不可分?！遍愓裼钫f，“長三角與粵港澳大灣區發展潛力巨大?！?/span>

從空間分布密度上看，北京是航空航天產業上市公司最密集的省級行政區，不但有全國獨一無二的總部資源優勢和資本聚集優勢，同時在科技人才、企業家人才方面優勢突出，研發實力強大，并具有較好的科技創新與投資機制，有利于相關上市企業搭建核心能力、對接資本市場、服務軍民兩線?！耙粋€佐證是，北京市僅機載設備與系統領域上市企業就有7家?！遍愓裼钫f。

從產業細分的角度來看，“材料類產品通用性強、客戶面寬，有巨大成長空間?？梢灶A見，在我國發動機日趨成熟、空天一體不斷發展的產業浪潮中，材料類領域必將產生一批新的上市公司”。閻振宇認為，“同時越來越多的行業外領軍企業也積極參與產業鏈發展，這一領域必將迎來更多的競爭與合作?！?/span>

“飛機的研發是一個長期并且充滿不確定性的過程，供應商甚至會在研發階段就以共同研發、利益共擔的機制深度參與，在很長時間內只有投入而沒有商業收入?！庇谡几Ｕf，“隨著國產大飛機量產時代的到來，這將是對全鏈條企業前期大量時間、人力和財力投入的一個正式回饋階段?，F實的收入現金流將給整個產業鏈上的供應商帶來運營狀態的極大提振，同時隨著技術進步而不斷出現的升級改進需求，也會在已有飛機平臺的基礎上顯著縮短研發周期，吸引更多企業關注甚至開辟新的業務線投身到航空制造產業中來?！?/span>

“長三角周邊圍繞大飛機項目布局的城市將逐步實現收益。大飛機項目進入全新發展階段，也必將為這些城市的產業鏈發展按下加速鍵?！庇谡几Ｕf，上海甚至整個長三角都將擁有一個全新的、體量大、產值高、技術精的制造業增長極。

“未來不僅航空制造產業鏈運行速度、相關質量與節奏管理進入一系列內部優化進階階段，還會對供應商與總裝廠之間的專業物流、專業金融以及總裝企業和下游客戶（航司以及飛機租賃公司）之間的專業金融、法務等產業領域形成巨大的拉動?！庇谡几ｎA測。

從城市發展的角度，各地爭相出臺航空產業政策，會不會出現惡性競爭狀態？

閻振宇認為，確有部分產業政策和規劃同質化的問題。但整體來看，目前航空產業還處在產業化和市場化的初始發展階段，無論是航空產業本身還是航空產業周邊輻射產業，都擁有巨大發展空間。地方政府在出臺航空產業政策時，可以發揮比較優勢，尋找與自身城市與產業鏈的最佳切入點。

“政府逐步提升對航空產業的認知和理解，將是科學決策、差異化發展的關鍵?！遍愓裼钫f。